巍巍泰山,在中华儿女心中有着近乎神圣的地位,千百年来吸引着无数游人。仅仅是今年的“十一”黄金周,泰山景区就接待游客近38万人次。去过的人都知道,泰山有四条路可以登顶。其实,那里还有一条隐匿于密林之间、几乎不为人知的登顶小路。梦见和死去的亲人说话这“泰山的第五条路”,是几十年来一代代电力工人,生生用双脚走出来的……
高高的杆塔输送着五线谱似的电线。人烟罕至、灌木丛生的深山老林中,从万仙楼的80号杆塔到88号杆塔的白阳坊,而后再到四间房的95号杆塔,44岁的检修班长张爱国和24岁的检修员徐东生已经走了4个多小时。这条路,张爱国已经走了21年。跟在后面的小徐才走了3年。21年,太漫长了,小徐不敢去想。
脚底下这条被踩出来的小道啊,时有时无的,除了巡线工还有谁敢走?那年一个驴友下山迷了路,天快黑了,怎么也绕不出去,打电线”问他周围有什么标志,驴友说周围都是密林,只有一个杆塔,杆塔牌子上写着“35kV中天线”也不知道那是哪里,向供电公司求助。值班员的电话接通了检修专工李涛。天上阴云密布,马上要下雨了,赶过去已经来不及,李涛紧忙用电话和驴友沟通,一步步引导他走了出来。这条路,只有电力人了如指掌。
路从草中爬出来,又钻入落叶中去。路上没有阶石,要么一片石砾,要么一层软土,要么一荡水洼,树或疏或密,丛蔓或浓或淡,草却无际,山高林密的地方,连阳光都照不进来,冬天下了雪,长时间不化,这里的杆塔特别容易结冰,就得爬上去敲凌,那凌掉下来,咔咔嚓嚓满山谷的脆。那时可不敢在上边方便,那水还没有落地,就冻住了。
再往前走就是中天门下面的山坳了,线路的分接箱有的设置在悬崖峭壁下。巡线的到了这里,都会紧张起来。王宝田那次带着李庆波和于群巡线,先用绳子拴在石头上,然后于群顺着绳子一点点下去,快到中间的时候,于群踩着的石头松动了,一个趔趄,身子就悬空了,绳子被石头和树木挤住,上不去也下不来,只在那里悠晃,绳子在岩石上磨来磨去,说不定就磨断了。李庆波和王宝田赶紧搭着绳子滑过去,李庆波将自己的绳子拴在腰上,用手拽住于群的绳子使劲稳住,王宝田从旁边一手拽绳子,一手抓住于群往上拉。
你说,为什么要把分接箱设计在那个的地方?小徐问。老张说,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还不是从景区的角度考虑,只有那样走线,才隐蔽,不会影响景观,啥为上?泰山嘛。你要知道,当年啊,设计这条线路,比我们今天还不容易,你知道最早的探路人是谁吗?
于达元。小徐回答。小徐一来公司就听人说起过。这路太,正因为,所以才奇妙,它几乎深藏于泰山的峡谷和偏僻的山崖上,以捷径直达中天门,而后走入地下,上到岱顶,成为泰山索道、宾馆、雷达、转播台以及景区其他用户的保障。
从泰山脚下到岱顶,要穿行20多公里的险途。在这条小路的上端,也就是中天门变电站往上,和徐超也在巡视着,他们巡的是地下电缆。我跟在的后面,不停地扶着拽着身边的树木,紧张地看着四周,灌木丛中的圪针和荆棘不小心就扎进肉里,而且担心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。身后的徐超护着我。我说,遇到过狼吗?徐超说,我还没有,我师傅遇到过。正说着,前面的猛扬了一下手里的,就见一根绳子飞上了天。说,好险,跟草一个颜色,看着动静不对。我问,那不是绳子呀?蛇!说。我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。
1981年10月。一阵秋霜过后,山上的树叶红了,没过人的草却还是黄灿灿的,在风中撩拨着太阳。一片草拂过,山洼里冒出来六个人。泰山要安装索道了,于达元、于贤杰、张建魁、高兴乐、刘光泰和庞兴山组成泰山索道送变电工程指挥部,总指挥是于达元,负责工程的设计、施工。庞兴山电专毕业刚参加工作,就跟着于达元进山选线。
选线的第一天,没有地图,好不容易从军分区借了一张还不十分准确。大致摸着走吧,走着走着在长寿桥东边迷路了。周围全是树林,树木腐叶没到膝盖,转了半天总觉得不对。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,19岁的庞兴山感到异常的冷,他害怕得几乎要哭了。
于达元严肃地说,不要怕,我在前面,老张在后面,大家看着脚下,手里的多使着。于达元心里也没有底,但是他不能把心思露出来。不能停下,不能显出半点犹豫。脚下是草的声音,头上是树的声音。往高处攀,谁绊倒了,快拉起来,继续走。六个人的衣服刮花了,脸上拉出了血道道。庞兴山憋了一泡尿,不敢停。树木渐渐稀少了,前面出现了人家,原来是白阳坊到了。
给转播台选线是在岱顶。于达元带人上去,晚上下起了大雪,第二天开门一片白,风刮着雪花一层层地扬,一些扬到脖子里,冷得。下不了山,三所的饭又备得不足,一天三顿吃面条。被子都是潮乎乎的,盖在身上像盖了一层冰。第四天三所的东西都吃光了,不能死在山上吧,六个人只好一步一步从十八盘往下挪,挪到中天门,天又黑了。临时住下吧,晚上冻得睡不着,还好找到一瓶白酒。怎么喝呢?有人出主意,打牌,赢了的喝一小口。六个人忘情地打,忘情地喝,一会儿工夫,酒喝完了,看表才过去了两个小时,熬到天亮还早呢。又从外边挖了一盆雪,继续打牌,谁输了谁吃一碗雪。结果是,于达元输得最多。每个人捂着吃得冰凉的肚子呵呵地笑,谁肚里也不好受啊,但是把漫长的夜忘了,还有漫长的冷。
多少年过去,于达元还是干在这条线路上。有一天正在工地干着,于达元突然栽倒了,人们把他送到医院,才知道他患了肺癌,并且到了晚期。于达元很为自己的病懊恼,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干完呢,离退休还有几年,就不让他干了。住在医院,他不停地问医生,还有多久能出院,领导来了,问他有什么可交待的,他还是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。妻子在一旁掉泪,于达元对妻子说,你别哭,我想好了,等退了休,咱俩就在白阳坊那里盖两间小房子,那里空气好啊。妻子说,那条线路是你的命,你一天看不着,心里就空落,我还不知道。于达元说,知我者还是你啊,我就是记挂着那条线路,这么多年我把整个心都掏给它了,从测量到建设,你说我哪点没有上过心。真的,我就想老了咱俩就住在那根线跟前,看风景。
树叶子落了,一片一片,像散花。杆塔和线路露了出来,秋阳中闪着银色的光。杆塔是另一种意义的树。树的水从根系涌上来,变成叶子。杆塔没有水涌,依然长叶子,杆塔的叶子就是瓷瓶和电线。滋润杆塔的,是电力人的心血和生命。
禹继亭费劲地想搬动一块石头。他太喜欢这块有着泰山特色的山石了,可它呆的不是地方,没有人能看得见。禹继亭叫来了同事,硬是把这石头弄到了中天门。几天过后,上边有了“中天门变电站”几个大字。作为中天门变电站的,禹继亭每天都会站在门口瞧上几眼。中天门变电站于1983年8月建成投运,禹继亭于1988年11月20日走马上任。在此之前,这个站曾换过7任,最多的呆了3年,最少的仅59天。禹继亭在这里呆下去了。
海拔900多米,中天门变电站是全省最高的变电站,往下通联着100根杆塔,往上暗连着4000米地缆。杆塔将35千伏的电输送到这里调压,变为10千伏再送到山顶,为核心景区40多家高低压客户供电。
这里看似世外桃源,实为十分艰苦的。初来时没有水,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提,遇到大雪或者结冰,只有化雪。原来站里安排的值班员有几个,设备后变成两个,再后来就是一个,禹成了光杆。让人想起动物园里的困兽,一个人在这褊狭的场所,走来走去不到50米,守着一座无言的机器,静得连自己的一声咳嗽都能把自己吓一跳。呆在里面时间长了,人会呆傻的,总是要找点事干。或在墙角栽上一棵树,或逗一只偶尔飞过的鸟。
禹继亭把我带到了另一块石碑前,这是一块不大的石头,的字也显得一般,诗句倒是很有意境。谁突发奇想,把上的诗句写在石头上,没事的时候,用钉子、螺丝刀刻划。谁值班了就来两下,直到让那首诗深深入石。这首诗看似同电力职工的思想境界不是很搭,但是显得真实,值守人的情景与这首诗暗合在一起了。
1989年快春节的时候,漫天飘起了大雪,雪花像棉絮,这里那里地乱飘,飘到哪里就粘到哪里,树上,石头上,一会儿的工夫就白了,整个泰山银装素裹。开始的时候,禹继亭还站在门口望着这隆重的降雪,他一生也没见过几回。可是第二天第三天这雪还在下,似乎天上积压了多少年的雪棉,非要在这年春节降完不可。远处不时会响起一两声爆竹,山下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。禹继亭关节越来越疼,心里也越发不安起来。按照惯例,变电站通常只备有3天的饭。禹继亭往山下打电话,却发现线路不通了,去到盘山公路上,大雪封山,哪还有什么车辆。禹继亭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,他开始控制饮食,能忍尽量忍。他还担心设备,更加用心地。
那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,禹继亭说起来都快忘了。他每天都要在窗子上划一道,那些道道慢慢消失了。第几天了?第六天吧。桌子上只剩下一个硬馒头和一块干干的煎饼,肚子却一直咕咕地提意见,不与禹继亭的意志配合。山下一定知道山上的困难,只是这么大的雪,人很难上来呀。禹继亭很地将馒头摆在小桌上,像摆放一件贡品。他望着那个馒头,望出一堆的香,他知道那是。他现在是望馍止饿了。禹继亭相信自己还能再两天,今天先吃一个馒头,留下煎饼撑一下明天!以前总说上甘岭,现在才真正知道艰苦下人的同生命是多么激烈地对抗。禹继亭这几天甚至会从嗓子眼发出吼声,那吼声在风雪中越过丛山和林涛,直冲向高远的天际,一些雪被震落下来,洒了禹继亭一脸。
禹继亭好像听到了动静。谁?打开门,滚进一个雪人,扑通跪倒在禹继亭脚下。一个女人。扬起脸,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。话语如游丝,救救,救救俺,给一点吃的吧。女人颤颤抖抖掏出50元钱,望着桌上的馒头。禹继亭惊呆了,这么大的雪,这女人从哪里爬来的呀,禹继亭挡回了她拿钱的手,递过去那个馒头。馒头在女人嘴里几口就不见了,见到的是大滴大滴的泪水。果然如禹继亭猜想。要不是看到这里有几间房子,而且还有一个人,她一定成了雪中的死鬼。一个月后,禹继亭收到了一封信,说他以自己的生命点亮了另一条生命。
禹继亭靠着最后的那块煎饼,地度过了最后的两天,他的嘴上已经鼓起了大大的血泡,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,实在忍不住的时候,就抓一把雪放进嘴里。禹继亭说,你知道雪的味道吗?肯定都没有我知道。第八天晚上,禹继亭终于等到了上来的救援人员,两个汉子抱在一起,热泪横流。
他看看设备,扫扫院子,整整草坪,望望长高的松树,最后摸着门口的那块石头,一滴老泪从眼眶里流出。他没说什么话,却似说了很多很多,他不坐车,不走盘山道,要走走那条电力人踩出的小路。他向中天门变电站看去最后一眼,将自己隐没在了巍巍崇山和萧萧草木间……
我走访过配电工区、输电工区、变电工区、检修工区的很多职工,谈起来只说,那都是咱们该干的,刮风下雪就得出去,逢年过节就得出去。人家闲,咱就得忙。没有豪言壮语,甚至讲不出什么故事。都是普普通通的人,走入泰安大街,许立时就会淹没在人流中。但是一进入泰山,走进那条小路,他们一个个就变成了精灵,他们有比驴友更加矫健的攀爬本领,有非凡的处理事故的能力,有比一般人更坚强的毅力更宽广的胸怀。
安装的杆塔要求高于树木7米。山上的树一点点往上蹿,杆塔却不再长高,眼见那树梢要妨碍电线了,必须要找到树木的拥有者处理。杜玉营和工友前前后后找那些树木的承包人好多回,都是无功而返。人家提出的赔偿标准咱接受不了,杜玉营拿着国家赔偿标准去跟人家说,人家不认可,都想多赔点。
5号病房的门轻轻推开。山农张大爷怎么也不会想到,来看他的会是杜玉营。张大爷了,直说,你咋着来看俺。杜玉营握着张大爷的手说,应该的应该的,咱是老熟人了,上你家去了,没想你住院了,咋能不来看看。张大爷心里又暖和又。杜玉营找了自己多少回啊,自己要加补偿,那是逼着人家自己掏腰包,人家容易吗?杜玉营啥话都没说,只是安慰老人好好养病。张大爷心里那个不落忍。
2006年冬天。中天门下边的山坳里,配电运检室运检班长刘化民带人正在用钎子和洋镐紧张地施工。报的故障是一个电缆头爆炸。零下6摄氏度的气温,地面冻得坚硬无比,一个多小时掘开不到5厘米。天黑就地扎帐篷,轮换干。晚上9点,故障电缆周边终于挖开了。第二天清晨3点,电缆头制作换装完毕,恢复送电。人却几乎冻僵,一个个相互看着,说不出话来。
又一年冬天。连续三天的风雪,把泰山装裹一番。早上8点半,变电检修工区接到指令:中天门变电站10千伏中尊线装置告警,报自检出错、退出。为防止中尊线越级跳闸,造成事故扩大,需立即赴现场处理。漫山冰雪覆盖,全线封车。万斌、王华兴出发了。到红门上山口发现,路面不仅是雪,还多处结冰。两人相互搀扶着,一步一滑向上攀去。回马岭,因“峰回路转马难从”得名,稍有不慎,人仰马翻。万斌刚说注意点,就摔了个四仰八叉,不是王华兴截住,早滑下去了。摔倒,爬起,再摔倒,再爬起。雪线茫茫,松涛阵阵。冰挂不时这里那里落下,发出寒冷而脆裂的声响。下午1点,两名检修人员终于爬上了中天门。
广电局泰山转播台是景区内的“老住户”,1963年泰山的第一盏电灯就在那里点亮。岱顶担负着1套、山东卫视、山东人民等6套节目的信号传输和发射任务。这天10千伏电缆专线突然跳闸。幸好有双回路保障,立即切换负荷,才没受影响。,100小时播期停电不能超过10秒。有重大活动,停电时间不能超过0.5秒。虽然得益于双回路保障,但故障是存在的,隐患不排除,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大事故,只是这项维修不在供电企业职责内。正是隆冬季节,张岩听出了刘永利电话里“过度”的热情。说吧,有什么事情要帮忙。
山顶已经有了三四十厘米的冻土层。镐砸出一个个白点。夜幕迅速。不可能下去第二天再上来,张岩决定安营扎寨。5名供电工在帐篷里挤作一团,寒冷把梦都冻跑了。好容易天边发亮,爬起来轮流上阵,直干得头上冒烟。整整一天,才挖出一个2米长、半米宽的坑,故障电缆露出来。做结头、连接、固定,东西又凉又硬,手不听。刘永利看在眼里,在心里,人家是把分外活当成自家的活干了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