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0岁的大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能成为诺贝尔文学的最新得主,似乎需要跨越重重。首先,已经有整整15年,诺不曾青睐诗人(上一次诗人获还是1996年的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);其次他是人根据某种不曾明言但又的,他的主办方国籍身份会令颁的文学院慎之又慎。作为最出色的欧洲诗人,几十年来,特朗斯特罗姆的名字始终在诺候选人名单上默默等待却又次次落空,以至于他的中文李笠说,后来他们见面时都会小心避免谈及诺,“这已成为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”。
诺贝尔的各个项中,文学一向悬念感最强,评选过程保密又不按常理出牌,搞得全球没头苍蝇一样不知该去哪个文豪口守候。唯一的参考系是博彩公司的赔率。今年9月底,Ladbrokes公司的赔率排名中,特朗斯特罗姆位居第二,仅次于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。然而Ladbrokes赔率表的最大特点就是两个字:不准。比如到了10月5号颁前一天,原来排名垫底的鲍勃迪伦突然攀升73名以5/1的赔率位居榜首整个剧情简直毫无逻辑可言。
10月6日凌晨,李笠写了一条微博:“从纯诗的角度,我更希望你能获得今年的诺贝尔文学,但”他没有解释省略号的含义。配图是满头白发的特朗斯特罗姆,在两个孩子的拥绕中安坐于花园,因中风而瘫痪的右手习惯性地按住胸口。19个小时后(时间10月6日13:00)这个愿望已成现实。文学院宣布特朗斯特罗姆“通过他精简的、透明的意象,向我们展示了通往现实的新途径”。
接到喜讯电话的是诗翁的太太,她表示特朗斯特罗姆“正在听音乐,感觉很好”。
特朗斯特罗姆和他的太太生活在的一座群岛上,中风后的他,能流畅地弹出的几支曲子,并抱怨写给左手的乐曲太少了。
诗歌的炼金士
究其一生,特朗斯特罗姆写的诗不足200首。结集成书,不过薄薄一册。
他写诗极慢。即使在尚属创作旺盛期的八十年代,一年中出产的诗不过三四首。大部分诗从下笔到定稿,往往耗时几年。李笠记得,长诗《画廊》花了特朗斯特罗姆十年的时间,而一首短诗《有太阳的风景》从第一次以手稿形式给李笠看到反复修改后的发表历经七年。
1988年李笠和特朗斯特罗姆初初见面,曾谈到当时一个着述丰盛的诗人兼小说家,李笠问诗人对此人的看法,特朗斯特罗姆用一种类似禅大师对的方法答道:“他去中国一个月,写了一部长篇小说;要是我在中国生活三年,也许会写一首诗。”
慢工出细活的信条下,是特朗斯特罗姆对诗歌语言的极度考究。他曾说“与语言同行”,陈旧的语言诗意,而他欲戒除一切陈词滥调。如何建立新语言?特朗斯特罗姆的方式是更新意象,创造隐喻,这令他的诗凝练、干净而陌生。1981年,李笠尚是外国语学院语专业的一名学生,在对诗人的大量阅读中,特朗斯特罗姆脱颖而出独特而充满陌生感的意象下面是丰富的隐喻,意象简洁而隐喻复杂,无法一眼看懂,“他的诗对我构成了障碍”,李笠因此入了迷。
他开始翻译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是进入《世界文学》工作后的事。1985年,特朗斯特罗姆听说有一个中国年轻诗人在勤勉地翻译他的作品,便给李笠寄了一本诗集,“给我遥远的同行”。而比这更早的1983年,北岛也在通过汉学家马悦然的英译稿翻译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集了,后者辉煌诡异的意象和独一无二的音调让他惊叹,而其中一首《果戈理》北岛尤为难忘:
“彼得堡和在同一纬度/ 你看见倾斜的塔中的美人了吗/ 看外边,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/ 快乘上你的火焰马车离开这国度!”
北岛后来才知道,写《果戈理》的特朗斯特罗姆只有18岁,他大吃一惊。“大多数诗人是通过时间的磨砺才逐渐成熟的,而托马斯从一开始就显示出惊人的成熟。可以说,托马斯的写作不存在进步与否的问题他一出场就已达到顶峰,后来的写作不过是扩展主题、丰富音域而已。”
在和李笠的一次谈话中,特朗斯特罗姆承认自己受过影响的作家包括艾略特、帕斯捷尔纳克和艾吕雅。而在北岛看来,特朗斯特罗姆的资源事实上更为丰富,起码还应包括古罗马的贺拉斯和日本俳句。1990年,特朗斯特罗姆中风,导致右半侧身偏瘫。北岛去看望他时,记得他一度“非常”。后来在诗中,特朗斯特罗姆描述了那种感觉:就像从麻袋网眼中看世界。慢慢地他开始左手写字,甚至弹钢琴。几年后诗人已能用左手流畅地弹出的几支曲子,并抱怨写给左手的乐曲太少了。而他依然在写诗,只是形式更为短小,“像俳句”。
“在这个喧嚣的时代,他多少有点像个隐居的炼金术士。我这样说,并非指他脱离时代,而是指他于自己,于内心沉静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知道如何引导强大的动力穿越生与死的。”北岛说。
李笠翻译的《特朗斯特罗姆诗全集》于2001年3月在国内出版,是“20世纪桂冠诗丛”的一种。
人
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1931年生于,父母在他幼年时便离异,他跟着母亲长大。二战贯穿于他的童年至少年期,这对他来说常强烈的经历。其时是中立国,但邻居挪威、丹麦纷纷被占领,人在立场上也分为两派,不少亲戚朋友支持,这让同盟国的坚定支持者、的少年特朗斯特罗姆觉得人生初尝孤立滋味。早熟的天性让他成为了一个“教授一样的小男孩,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”。他梦想成为列文斯通那样的探险家走遍非洲,却只能一直待在。
18岁他进入大学读心理学专业,毕业后来到林雪平市的青少年所上班,从事心理咨询和(这个工作他干到退休)。在1955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前,他实现了他漫游者的理想他先去了冰岛,继而是东方的土耳其,最后去了非洲。那是“在上”风潮尚未掀起的1950年代,这算是颇不寻常的冒险,尤其当时的土耳其可不是旅游国家。在特朗斯特罗姆、稳定的一生中,这段罕有的探险经历他很是珍视。
1955年,24岁的特朗斯特罗姆甫一出版诗集《17首》便技惊四座,四年后第二部《途中的秘密》更是轰动诗坛,年纪轻轻便成为诗歌的代表人物。他的创作平稳而匀速,平均四年一本诗集,薄薄十几首;妻子莫妮卡是他的第一读者兼家,她能“发现他所不能发现的问题”。他热爱音乐,最常听的是海顿、舒伯特,最爱弹的是拉威尔,这些他都入了诗。特朗斯特罗姆住在的一座群岛上,别墅刷成蓝色就是后来招待过无数诗人的着名的“蓝房子”,北岛曾撰文回忆。北欧静谧、安逸的生活氛围包裹着诗人,以至于在马悦然看来,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风是如此恒定,这在其他地方的诗人身上简直不可思议,“他从不曾让风格应时而变”。
但不变也曾为特朗斯特罗姆招致麻烦。“也有”,马悦然告诉记者。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,左翼席卷全球,也波及到了,青年人集体“向左转”,大部分诗人也顺时而动,借诗歌表达理想或社会。不为所动、继续打磨纯诗的特朗斯特罗姆在这段时期备受同行,人他是保守,并称他为“出口诗人”。晚年时诗人曾表示那是一段很受的经历,但他从未考虑过改变。“十年后他收到了当年他的人的道歉信。”马悦然说。
作为诗人的特朗斯特罗姆始终并非一个漫游者的形象,尽管他也写过以《尼罗河三角洲》或《》为题的诗篇。在诗歌中,他如此强烈地扮演着人的角色,深深地扎根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天气、风暴、景象和经验。半个世纪的创作力,特朗斯特罗姆诗歌中的景色始终如一:祖国锯齿状的海岸,的云杉和松树林,突如其来的亮光和暴风雨,狂暴的大海和无尽的寒冬。这一切都通过他直接、简洁的语言风格和醒目、难忘的画面表现出来。
诗人黄灿然写道:“特氏诗歌总体而言,其特出之处是描绘北欧外部和内部风景,这方面他堪称绝无仅有。我是说,我们从其他寒冷国家或寒冷地区的诗人那里,都看不到如此冷峻、准确和巧妙的表达。这寒冷地区加上高度现代化,使得我们一看他的诗就能感到这是现代人和关于现代人的诗,这是当代人和关于当代人的诗:荒凉、孤寂,但有一颗敏锐的心灵。”
2000年左右,诗人黄礼孩第一次读到特朗斯特罗姆《黑色的山》,就被其中“者的头像被裹在/里。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”的隐喻所震撼,更为“山顶上,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”的奇妙景象所打动。直到今年夏天,他终于来到拜访诗人,才明白后一句并无任何修辞,在哥特兰岛,他亲眼看见了山顶上追着天空的蓝色大海。
80年代的《美国诗评》,已将特朗斯特罗姆和切米沃什、布罗茨基、希尼并列,称之为“最杰出的欧洲诗人”,特朗斯特罗姆甚至被排在第一位布罗茨基坦承自己偷过他的意象,他是诗人们的诗人。而对东方读者来说,这位诗人为何显得比其他欧洲诗人更贴近我们的心灵?诗人于坚把这归结为特朗斯特罗姆“放弃了雄辩这一传统”。当中国的诗人们读到“穿轰鸣之裙的鞠躬喷气式飞机/使大地的百倍增长”时,他们几乎无不想起了王维“鸟鸣山更幽”的诗句。“特朗斯特罗姆在诗中的,犹如汉语中出现了唐诗。”
“在,托马斯是国宝级的人物。”马悦然告诉记者。与特朗斯特罗姆互相成就,当后者写下“我站着,把手放在门把上,给房屋切脉”(《波罗的海》)这样的诗句时,他是在将一个完整的诗人形象呈递在我们面前:他是这个充满秘密的世界里一个安静的者。在马悦然看来,语冷静、锐利、简洁,是一门适合诗的语言。而特朗斯特罗姆也把语诗歌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
文章来源于http://www.daosimt4.com/MT4平台出租